【叶喻】Embrace
*此文献给我最爱的姑娘，祝她生日快乐。
*CP:叶修x喻文州
*设定源自空间：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有一种能力，当你怀着对一个人的爱意去拥抱对方，对方对你却没有这个意思的时候，你就会从这个世界上消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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01.
我可以，抱一下你吗？
02.
“抱歉。”
喻文州在他开口之前，便已经自己脑补出了接下来的结果。对方一反常态的目光无形中施加给了莫大的压力，尤其是像现在这种情况下，视线紧锁住自己一人，头几乎沉重得咬着牙都抬不起来。某种情绪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双肩上，还像整个人被固定在原地，连一句“没事，那我先走了。”都无法顺利说出。
下一刻记忆断片，眼前恍然被无尽的黑暗所覆盖，一道强劲的拉力将他从失重感与窒息中拽回了现实，接踵而来的是久睡后的朦胧与晕眩。意识到自己醒来后，喻文州的第一个反应便是猛地直起身子，连背后湿冷的汗意也顾不上擦拭，一心想着确认方才发生的究竟——
是梦。
他松了口气。随即抬头环顾四周，居住多年的宿舍房间模样与印刻在他记忆中的场景重叠合一。而关于方才的梦的记忆已然被削减去一半，模糊中只记得那人的反应绝对不是自己所期望的那种。
说不上是庆幸还是什么，他总有种梦境在逼迫他认清残酷现实的错觉。那人到底会露出怎样的神情呢？摆出一副仿若毫不在意的模样，将他尾音发抖的问话误解为老朋友之间的玩笑？亦或者是——惊讶？惊讶总归是有的吧。毕竟相处多年下来，自己还是首次逾越过朋友这一界限，可哪有时日允许自己用暧昧不明的态度来试探呢？一年冗长时间中，能够碰面的无非也就那么几次，网上更别提了，战队训练安排紧，网游上打打杀杀也占去了一部分时间，蓝雨前期发展还不稳定，容不得他分散精力，等到有那个闲情了，还没逮着空当聊几次发展发展感情，人家叶秋倒好——现在该叫叶修了吧，直接一个退役炸得他猝不及防，之后的杳无音讯更是让他坐立难安。好不容易联系上了，一想到对方处境又忍不住心寒，还怎么好意思打搅别人重整战队。
说来大概也是这份失而复得让他生出了些珍惜的念头，第十赛季开始后，他脑海中恍然浮现那张总挂着漫不经心、懒散表情的脸的次数也增加了许多。
日有所思夜有所梦？大抵是了。
02.
在食堂进餐的时候，黄少天盯了喻文州好一会儿，终于试探着开口道：“你没睡好？”
喻文州用调羹舀起一勺白粥，听到问话思及早上的梦，不免心下一抖，他稳了稳心神，抬眼投以疑惑的目光：“为什么这么觉得？”
黄少天一本正经地凑过来上下端详：“很浓的黑眼圈，头发还有点乱，没认真打理，说话有气无力，而且刚才我等了半天没见你接我话茬……”
喻文州顿了下，承认道：“的确没睡好。做了个梦……也不算是噩梦吧，但某种意义上或许就是。那时候还早，闹钟没响，但也不想继续睡下去了。”
黄少天被他的话弄得一头雾水：“什么某种意义上乱七八糟的……”
郑轩忽的插嘴：“怕不是为情所困？”
黄少天转头不屑地切了声：“我们队长是这种人吗？开玩笑，是吧队长……”他回头眨眨眼看着喻文州，后者与他对视几秒，而后清咳一声，神色无奈地避开了他的视线。黄少天立刻敏锐地嗅到了丝不对劲，当即一愣：“我靠不会吧？还真被郑轩猜中了难不成？”
喻文州垂下眼帘，慢条斯理而又专心致志地将那勺粥送入口中，像是在沉思如何答复一般。半晌，他抬起头，却对黄少天狐疑的目光置若罔闻，径直望向了郑轩。
他说：“嗯，差不多。”
语罢，他颇为无谓地笑笑，继续投入到早餐的享用当中，想都不用想就知道，黄少天现在大概已经陷入到震惊的情绪里去了。之后的发展却是有些奇怪，等了半晌气氛仍旧安静如斯，喻文州忍不住抬了抬眼，郑轩懒洋洋地打哈欠，一旁的黄少天微睁大双眼，愣是一脸古怪地将夸张的表情生生憋了回去，此时与他面面相觑，再是尴尬不过。
“……”黄少天张了张嘴，蓦地突兀凑上前去，大力拍拍他的肩，惹得喻文州稍稍皱起眉。他挤出个弧度微妙的笑容来，下一秒滞住，神色又迟疑着变了变，换上副沉痛的表情，语气一派“一切自在不言中”：“我懂的，都懂的，你不用解释……叶修那家伙是不是又做了什么，然后呃……刺激到你了？”
喻文州摇摇头：“没有。”
而后他轻吸了口气，语调平直，无跌宕起伏：“是我的问题。”
黄少天盯着他看不出有什么表情的脸，将欲脱口而出的叹气声咽回喉中，随即换上平日里那副嬉皮笑脸的模样，自然而然地切换开了话题，覆上瞳底的浓重担忧情绪却是久久未散。
03.
黄少天等人其实一直都对于喻文州思慕叶修这件事心照不宣。但要说起真正知晓这个秘密到底是在什么时候，那可要将时光倒流好几年了。
那时是蓝雨几个毛头小子刚出道的时候，因为经验不足，当时的形势被压迫得极为严峻，新秀墙更是使其撞的头破血流。刚出道就担任队长的喻文州也因手速上的短板，多次被不怀好意的媒体大肆议论，每次比赛落败后的记者发布会上，一个个尖锐的问题毫不留情地抛来，若不是蓝雨队长冷静地能撑住场面，怕是当时的舆论对状态的影响会更大。之后好不容易迎来一次常规赛胜利，恰逢比赛结束便是一周的休息日，黄少天当下就兴奋地高呼提议去聚个餐撸个串。周遭的几个一听也觉得现下时机不错，纷纷附议。队员们热情高涨，做队长的自然不能扫了他们的兴，喻文州心下明了，偏偏故作犹豫状，却不久便被黄少天喋喋不休如老妈婆子的劝说给笑得破了功，于是这件事就这么定下了。
就近有家自助烧烤，在这块地方挺知名的，蓝雨有不少队员都去过，无论是食物味道还是服务态度评价都很高。临近傍晚时分，几人便嬉闹着一同前去。择了个座位坐下，一群人便兴冲冲地准备出去扫荡食物，喻文州被留下来负责照看烧烤，锅底滋滋啦啦溅着油，不时需将丢进去的生肉翻个面，一旦稍不留神就会烤焦。他全神贯注地盯着食物，肚里偏偏饿得慌。
倒也没过多久，离开的人呼啦呼啦全都带着装熟食的餐盘回来了。本来烧烤配啤酒是最佳选择，所幸这边几人没被喜悦冲昏了头，对自个儿的酒量倒是知根知底，再加上职业选手的原因，思量几番也只能揣几瓶冰凉的鸡尾酒到怀里。黄少天将这些酒瓶乒呤乓啷搁桌上，一屁股在喻文州旁边坐下，然后将一个盘子推过去：“饿了没？可得好好感谢我啊，没忘了给你带份食物。”
说实在的，喻文州在他们几个离开前就多次叮嘱给他带些东西，此时对他话里的得意也是颇为无奈，只得是是是敷衍地附和几声，顺便心不在焉搬几个褒义词赞美赞美，而后就毫不客气地开吃了。对面郑轩看烧烤烤得差不多，站起身一块块夹到餐盘里去，这小子可劲心机，分的时候给自己多夹了许多，分量足得惹得对面黄少天嘴里塞满食物，还要不顾一切地口齿含糊开始损他。
后来差不多吃饱了也喝足了，途中就开始边聊边吃的众人开始逐渐向喻文州转火，各种暧昧话题抛出来，蓝雨队长不太抵挡得住火力，于是便迅速从副队眼皮子底下抢来最后一串烤串，边退到座位角落，若无其事地推脱：“吃的也差不多了，该离开了吧。”
黄少天冷笑一声：“那怎么行啊队长，我还没……”
“少天。”喻文州一下打断了他的话头，语气前所未有的认真与严肃，“你是喜欢单人对抗训练还是小组……”
黄少天哐一下拍桌而起：“兄弟们！收拾东西出发返程！”
一群人极有默契地开始“切……”，却也安安分分起身开始收拾东西准备离开。虽说队长指定加训目标是黄少，可谁知道自己一个不肯走这事就会不会落到自己头上来了呢？
回去的路走得还真有点飘飘然。
怎么说也有好几杯鸡尾酒下了肚，此时酒效发挥作用，不免使人觉着微醺。脸颊开始散发热汽，眯着眼走路的话，路灯迷蒙而柔和的光泽就会摇晃起来，连对面漂浮而来的清凉夜风都带着点甜酒香。
喻文州现在有点发晕，他控制着自己前进的速度，免得走得太快，东倒西歪最后摔在地上。一旁的黄少天却突然猛地一拐方向，踉跄几步过来搂上他脖子，嘿嘿笑几声，呼吸都带点酒气，锲而不舍地想继续刚才的话题。喻文州险些被他勒得喘不过气来，后边几名队员又追上来，不怀好意地跟着一个个发问。
此时喻文州忽然停下了步子。他慢慢抚上额，晃晃垂下的脑袋，紧蹙着眉，一副头疼欲裂的模样。黄少天赶忙松开他，然后小心地拍拍肩喊声队长，话语里满是担忧。一众队员正被他这副样子惊得直发愣，喻文州却突然一个抬头拔腿就跑，紧接着便被暗中观察的郑轩冷不丁揪住了衣摆，施力扯了回来。黄少天反应过来我靠一声，立刻扑上前去死死拽住他胳膊肘，防止他再耍什么坏心眼。
“不是让你坦个白咋就那么难，犯得着这么跑么？”黄少天不满地在他肩上锤一拳，“看天哥我多实诚啊，对谁有意思就说呗，是吧？”
他朝后边抛一圈眼神，一阵寂静过后，几名队员极不给面子地低低笑起来。
“靠！你们什么态度……”黄少天翻个白眼，转头过去继续循循善诱，“你看啊队长……”
“真没有……”喻文州话语里都带上分无奈的色彩了，他现在整个人被黄少天带着走，原本他酒量几乎就是蓝雨中最差劲的，方才想跑也只是一时心血来潮逞个能，现在哪有什么气力再挣脱这家伙的魔爪。
“现在没有也没什么关系！”黄少天打断了他的话，“你看看你认识的人里边啊，有什么人，你跟她讲话就会高兴，想和她待一块，她喜欢的你都喜欢，不喜欢的也想去喜欢……”
“黄少天。”喻文州斜了他一眼，“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子，你跟我讲喜欢的含义干什么。”
“哦，哦。”黄少天立马改口，“那你看看你周围的人里面，有谁你是觉得希望以后能够和她在一起的……哎怎么说，有什么心仪的想一起过日子的人选，不不不我的意思是，你有什么好感很高的人？”
“……不——知——”喻文州喊。
“不知道也要选一个出来！”黄少天恶狠狠地打断。
“……”喻文州诡异地沉默半晌，转头过来盯他的眼，道，“叶秋？”
“……啥。”黄少天愣，跟他眼对眼瞪了会儿，蓦地推开他的肩，后退一大步跟他拉开距离，嫌弃道，“你什么品味！”
喻文州别过脸笑开来，肩膀微颤着。联盟里谁都知道黄少天和叶秋一见面就互嘲，私底下往死里损对方这回事，当然后一条只是黄少天单方面的，不过被谣言夸张了而已。此时他突然道出这个名字来，作为他将来可能也许期望成为对象的人选，难免会让人怀疑一番别有用心。
然而黄少天没过一会儿又拐过来勾他脖子了，他语重心长，不紧不慢地道，完全有违他平日咋咋呼呼的形象：“咱们先不论这个性别问题。啊毕竟那什么现在这个年代嘛，我们需要放宽眼界。但是这个叶秋，你总共也就不过跟他见了几面而已，说过多少话？一见钟情这种事情啊，不现实，不现实。还有不是我说，你——给我从实招来啊，是不是故意讲他名字来气我的？”
“没有这回事。”喻文州坦然。黄少天皱起眉，一副无论如何也不肯轻易相信他的模样，半晌却是妥了协，再次开口：“那你倒是说说看，为什么喜欢他？”
喻文州沉默不语，一时间两人都没有开口，后面队员聚集在一块边走边聊的声音顺着风灌入耳中，突如而来取代其的是黄少天的催促声：“你快说啊。”
“你刚才不是说好感很高的人么……也算不上喜欢，但说不准以后哪天就真的喜欢了……毕竟很接近了。”喻文州慢慢地道，将一个从青涩年代开始的梦隐晦地展现给黄少天看，话末的气音拖的有点缓，“……大概是崇拜？”
如果黄少天的梦想是将那个不败的神话击败，用自身更耀眼的光芒去盖过他，那么喻文州的则是盼望着能与他共同站在一片战场，彼此信任地将后背托付给对方，而后铸就一个崭新的传说。
叶秋于他而言，更像是一个需努力追赶的目标，一个荣耀路上的导师，还是一直以来，能轻易激起他浑身沸腾热血的偶像。他对他有种不同于他人的喜爱之情，就是这种私心在作祟，让他对击败他这件事产生了些抵触，但显然共同作战这种事想来也不大可能，他便索性将一切憧憬掩埋在了另一种——尝试打败他的方式之下。
他曾经在努力过很久，仍然进步微薄时，发自心底地期盼过他的一句鼓励，这种念头如烈焰，灼烧到他内心滚烫得无法平静。他还不止一次想过放弃，对自身一潭死水般的状态感到几近绝望。某次半夜翻来覆去睡不着，他心神不宁地起身，开启宿舍里的电脑后，扫到了浏览器收藏夹里的一叶之秋Pk集锦，点开视频，画面里的人物就着他最熟悉的打法，一招招凌厉而准确地向敌人攻去，轻而易举地便将对面的招式从容巧妙地化解。音效没开，他脑里自动为其配上了燃爆的背景音。他认真地盯着屏幕，看着看着，他突然想起当初进入联盟的初衷。他不顾一切的放弃父母引以为傲的学业，认真而坚定，甚至有点偏执到顽固地道出自己的选择，用那种自己最擅长的语调，温和却不容置疑，无形的铿锵有力。他还想起了父母当时的神色，来自周围人的质疑与否定，直到现在为止，他所坚持的一切不过都是为了那个使他心尖发烫的梦想，那是他的至高无上的信仰，和荣耀。
而一切的一切，又都是在某一天，他点开一代斗神的视频所开始。少年的心被战斗法师的每一举一动所牵引，激动的情绪在他的胸腔澎湃着，仿若一场山呼海啸，直到最后，荣耀两个大字显现在他眼前，几乎要冲出屏幕，呼吸尚还凝固，他按上闹嚣着的心口，感受到心跳突突地撞击着，格外强劲有力。
视频播放到结尾，屏幕陷入黑暗，他怔松地望着，屏幕里隐约倒映出他失神的模样。
他突然不肯向自己的现状妥协了。既然攻克不了这条路，那就走另一条，缺陷没法补，那就扬长避短。总有种天赋是你所拥有的，无也罢，那就拼尽全力走最容易走的。总会有办法的，一切困难，咬咬牙就过去了，再不行，就咬久会儿。
黄少天盯着他的脸，看见喻文州稍稍走了神，不知怎的竟缓慢地扬起了唇线，眼梢微压了个柔和的弧度，隐约能望见眸底跃动的亮光。他轻轻拍拍他的肩，将刚才说过的话再次重复一遍：“……你认真的？”
喻文州转过头来望他，嘴角仍维持着方才的笑意，此时却蒙上了令人捉摸不清的色彩。黄少天总算是看清了，他眼里摇曳着的亮不是别的什么，而是火光，隔着冰冷皮肤也能感受到躁动的热意，透过瞳孔深处直达心底。
此时他开了口，一字一顿，声音微微有点抖。
“你觉得呢？”
04.
要再等到喻文州口中所说的“真的喜欢了”，时间已到了第六赛季。说不上是怎样的感受，只觉得那些情绪慢慢的在心口积攒，膨胀，最终只需一个合适的契机，所有冲动便全都按捺不住地开始爆发。
夺冠之夜。他站在台上从容地握着话筒，挺直瘦削的背脊，数个扩音器里响起他不掩欣喜与坚定的话语，带点少年的意气风发，又融入了身为核心与领导者理应具备的稳重。
“这是属于蓝雨的夏天。”
台下人群乌泱泱一片，主场的优势使现场彻底成了欢乐的海洋，无数尖叫与欢呼疯涌着席卷而来，所有信仰着这支队伍的人湿着眼眶见证这一刻——喻文州高举起冠军奖杯，紧接着，队友们的手一只只覆上他的手背，一齐紧紧地握住了杯柄。
喜悦在他心口持续跳动着，结束了赛后记者发布会，喻文州和队员们边聊边走至选手通道，黄少天还演技浮夸地扯着他的衣袖说不行了队长我呼吸不过来，我是不是还在梦里，他配合地狠掐了他的胳膊一把，笑着问疼不疼，却在恍然一个转头间望见出口处的一道熟悉身影，那欣喜便随着心跳漏跳的一拍，瞬间突破了一个临界点，足以烧毁理智的热贯通到四肢百骸。
喻文州不自觉地迈出了步子，在他身后，没有一个人再往前一步。他感到喉头发紧，面上仍不动声色地维持着礼貌的笑意，直至走到叶秋面前时，才发觉应开口说些什么话。对方却比他抢先一步，自然地将手搭上他的右肩头，话语里清楚分明的赞赏之意：“打得不错，恭喜你们啊。”
仿佛全身的血液都汇聚到了那一处，叶秋手指按压的地方，电流咝咝地冒着，以至于思绪都发麻发烫。喻文州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，千百种将话题延续下去的方法在他脑海中徘徊，最终却只拘谨地应了句：“谢谢前辈。”语调说不出的干巴巴，局促而不安。叶秋愣了下，想必也是被这尴尬的回应弄得有些无奈，收回手后解释道：“本来不是就说好搞个聚会是吧？我就顺便买了张总决赛的门票进来看了。”
喻文州顺着他的话笑笑，一时间也不知该接什么话好，一抬头又猝然撞进那双眸中，对方眼底满是深邃的笑意，霎时，已然充填一整颗心脏的喜悦被数倍放大，而后以令人恐慌的速度侵蚀掉他的全身。
你有没有经历过一次冲动。
好像思绪冲入了一片混沌，周遭满是压抑灰暗的色调，仅有尽头一点光，夺目得能占据所有视线，偏偏浑身有使不完的劲，反复不停地催促着他拼尽全力向前冲刺。
他忘掉了身后他人的注视，也抛却了叶秋之后的反应。不，不仅如此，他已然忘却了所有能阻碍他做出下一步的因素，有个强烈的念头蒙蔽了他此时薄弱到极致的理性，更有种力道在推动着，让他想不顾一切地说出那句话。
我喜欢你。
“队长。”是黄少天的声音。
喻文州回过头，黄少天的眼神仅与他相接短短几秒，那作为旁观者的冷静瞬间击碎了他盲目的不清醒，电光火石间，他们心照不宣地想起那一夜，在浓郁的酒气里，寥寥几字所传递的一个秘密。
湿冷的空气在他身旁徘徊着，他感到寒意浸透到了骨子里去，冰得他开始发颤。
黄少天接着往下说：“你该不会不知道吧？我们之前就在群里面讲了，说大家这次来G市聚个餐。我本来还想请客来着，结果老叶直接说这次他承办了。”
喻文州慢慢稳住心神，无声地深吸了口气，有些迟钝地“嗯？”了声，一副方才在努力回想的模样，此时突然轻笑出声：“我还真不知道。那真是劳烦叶神了，本来G市应该是我们主场才对。”
咬着根烟吊儿郎当的那位眯了眯眼，也扬扬唇角，语气闲适：“没事。聚个餐还讲究这么多干什么。赶紧过去吧，别让其他人等久了。”
喻文州应道：“好。”
聚餐办的也没多晚，喻文州却在一片恭贺声中感到有些困倦了。当晚回到蓝雨宿舍后，他洗漱完毕，来到桌前按开台灯，在昏暗的光晕下翻开笔记本，写下一行字，握笔的手始终不稳，导致其参差不齐，歪歪扭扭。
而后他放下笔，慢慢地垂下头，双手拢住整个面庞，像极了颓然的姿态。
到底……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？
他以为是憧憬，是崇拜，可那些那用得着说“喜欢”？
喻文州缓慢地深呼吸一下，紧接着站起身关掉台灯，整个房间便陷入了黑暗。笔记本被随意地摊开在桌上，乱糟糟的思绪使他没有过多地注意那些无关紧要的事。
空调风仍静默无声地吹着，窗帘未拉上的一角，月色温柔地照进来，那行字便隐隐约约地显现着。
「——冲动是魔鬼。」
05.
文州，你一定要记得一件事。
……是什么，妈妈？
不要轻易允许别人抱你，也不要轻易去拥抱别人。
为什么啊？
因为你会消失喔。
欸……？
幼时母亲细腻温柔的声音依稀回响在耳畔。喻文州也不知是多少回，从她口中听到这些似叮咛也似警告的话语了。更小些的时候，她只是一而再再而三地重复，不要轻易同别人拥抱，尤其是异性。直到后来，喻文州约摸十来岁时，她才对他说出了那个真正的前提。
不要去拥抱你喜欢的人。
那分明是弥漫着浓厚的倦意，带有少许的无奈色彩，或许经过了时间的沉淀，还混合进了某种不知名的沉重。
只是喻文州那时尚还未懂，他只是一语不发地立在原地，右手不安地揪着衣角，强装镇定的面容下还藏着分生怯。他并不知道接下来该不该轮到自己讲话，也不知道到底该接些什么话。而母亲却只温柔地抚了抚他的发顶，说，不用想太多，记住就好。
——记住就好。
“队长？是不是有点累了。我看你好像今天精神都不怎么集中的样子，去休息一会儿吧？”一旁的黄少天摘下耳麦，轻拍了拍他的肩头，右手则在他面前晃了晃。
喻文州回过神来，对上他的眼，迟疑了下，便对他笑着摇摇头，说我没事，不要紧的。
这么多年相处下来，黄少天对他的状态感知其实十分敏锐。尤其是在关于叶修的事上。也没少收到些关心，且近些年来黄少天的担忧掩盖得愈发熟练，反倒是他有时不知不觉竟便被开导的心情愉快起来了。而一开始的时候实际上他是认为自己完全有能力掌控好这些情绪的，理智谨慎是他一贯的作风，这世上爱而不得的也不只他一人。且按理来说，同性，多年的朋友，连零星半点的火花都摩擦不出来的关系，他还能期待些什么？
可喜欢向来偏爱情不自禁。
午餐过后的休息时间，喻文州直接借着训练室里的电脑登陆上线。下一场就是和兴欣展开的季后赛，前段时间叶修对他扬言过的要拿个冠军的话隐隐浮动在他脑海中，他点开消息窗口，不假思索地敲了“比赛加油”四个字过去。
等了几分钟，那边仍没有什么动静，他扫了眼对方的状态：下线。虽然有可能是隐身状态，但如果恰巧碰上他正在和队员一起备战的话，那么肯定不会回消——
叮咚。“对方正在输入”只持续了极短的时间，便有消息跳了出来，喻文州连忙凑上前去，心底不免涌出了几分喜悦。
叶修：客气了客气了
叶修：对付蓝雨我们哪用得着加油啊。
叶修：而且可别忘了，我们还有为季后赛特意准备的秘密大招。
喻文州：那有信心拿冠军吗？
叶修：你都不问问大招是什么？
喻文州：你不会告诉我的。
叶修：那是当然。
叶修：我们这次来就是为了拿个冠军的，你说有没有信心？
叶修：再等到下次可就没机会了
喻文州：因为状态下滑？我看不像啊
叶修：的确不是
那边足足停顿了几十秒，都没再发来下一条消息，喻文州忍不住敲下“那是？”两个字想催促一下，忽然一行字从对话框里蹦了出来。
叶修：我准备退役。
喻文州的心猛地一沉。
散着淡光的屏幕上，那条消息静静地立在那里，寥寥几字被他盯到根本认不出是什么意思。十指本轻轻搁在了键盘上，良久才微颤着慢慢收回。他突然不知道该回什么消息了，冷不丁传达到的信息让他有些不知所措。紧接着随着意识开始流动，所有会产生的连锁反应逐个在他脑内依次爆炸，直到它重新开始放空为止，就像第一遍读完那五个字之后一样。
喻文州不知道自己是用多少时间来调整回状态的。
比赛终归还是输了。即使队员们已经作出了努力，但失误还是出现了，且在分数上输的也比较难看，可想而知之后席卷而来的将会是怎样的谩骂与质疑。结束了宛如批斗大会般的记者招待会，喻文州倒是趁此给队员们鼓了次劲，只是多多少少心底还是有些不畅快。一方面是蓝雨这赛季所作的努力只能止步于此，另一方面，对于他来说——假期家里有安排，当然也不可能再继续待下去，叶修这赛季结束后直接退役，那么——极有可能这是他们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中的最后一次见面。
一行人在选手通道处撞见了兴欣，喻文州回过头同黄少天等人进行了快速的眼神交流，便兀自走上前去。他早在之前就与队员们打过招呼，让他们先走，不用管他。至于坦不坦白，他告诉黄少天，那还是个未知数。
叶修显然看到他过来了，转头低声对苏沐橙说了句什么，兴欣其他人便也先行离开了。他还未走到叶修面前，那人已经率先开口：“这里空气比较闷，外面温度还好，出去转转吧，你带路。”
附近是著名景点，如他所说，晚上的温度其实比起白天来说已经颇为舒爽了。行人于湖边来来往往，倒也没有几个挂着副匆忙模样，都是步履悠闲，谈笑声处处皆是。
“我知道你要说什么。”叶修说，“你想问，为什么我要退役。上次看你好像下线了，我就没接着讲。”
喻文州没有否认：“依你这赛季的表现来看，其实再打上个几年也不在话下吧。”
叶修笑了笑，说：“承蒙夸奖。”他动作娴熟地往裤兜里一摸，喻文州不用看也明白是烟盒。他没出声，倒是叶修顿了一秒，又把手收了回来，似乎是打消了这个念头。
喻文州轻声问：“为什么？”
叶修道：“除了冠军和荣耀，我还亏欠着一分职责，一直以来，一直都。”
他叹了口气：“职责嘛，总归还是要弥补的。”
他突然停下了脚步，视线从喻文州身旁堪堪擦过，喻文州回头去看，是空着的长椅。
喻文州坐在长椅上。叶修递给他一瓶罐装可乐，是刚刚从旁边的自动售卖机里购的，他自己手里也揣着一瓶。他在喻文州身边坐下，说：“我给你讲个故事吧。”
湖边一排的树木都装饰上了荧光灯，斑斓五色交错着，夜风徐徐流动，吹皱了湖面。周遭的嘈杂声很大，可叶修罕见地用认真口吻讲述故事的声音更清晰。
他讲到他有个双胞胎兄弟，长着和他一模一样的脸，打趣着说你可别认错了，他比我要正经很多。还讲到他对家里说出决定要成为职业选手时，家里的反应有多激烈；讲到他年少的固执，竟偷拿了叶秋的身份证一声不吭就离家出走；讲到收留他的苏沐秋和苏沐橙，讲到那个天赋异禀却早逝的少年；讲到他现在虽然想家，但还是先准备在此之前抢来个冠军。
喻文州一边安静地听，一边眼前浮现出叶修所描述的一幕幕。时光流的实在太快，眼前这个人，一开始他所憧憬的，原以为远不可及的，现在却如此真切地存在于他的眼前。他甚至了解到他的过去，他的成长，他不为人知的挂念。而他也是，从训练营一路过来，那时哪曾想到自己会成为现在这样。或许谁都会经历过时间的磨砺，成为更好更优秀的自己。而叶修，如果这赛季继续走下去……他绝对能得到冠军。不问为什么，他实至名归。
“……喻文州。”
故事结束，一段时间的静默过后，叶修把双手枕在脑后，喊他的名字。那声音被风卷着，嚼着，送入他耳中，带有种别样的温柔。
他问：“怎么了？”脸上分明是带点笑的。
他回想起了过往的那些努力，每次撑到边缘线时他人的一句鼓励，或是自己的一句“再坚持一下”，推动着他走到今天。再然后他遇到他，他开始接触他，开始了解他。幸好，他想，幸好没放弃。
“我问你个事啊？”
叶修的声音缓缓放轻，口吻含糊而不经意：“我如果现在去抱你，会消失吗？”
纷繁树叶随风而大幅度地摆动，明亮荧光也在他眼前模糊起来，他被那句话从记忆中牵扯了出来，缓慢地转了头。撑在长椅上的手被另一种温度所覆盖，一瞬间，街道车水马龙，城市华灯初放，世间万千绚丽，全部凝聚于他所爱的人眼中。
他发现他还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，明明某种情绪好似烟火在他心中炸开来，炸的他眼前快要一片模糊，但他还是什么都说不出来。
于是喻文州慢慢垂下眼帘，挣开手去拥抱他，用拉近两颗心脏之间的距离，让呼吸交错的，最直接有力的方式告诉他。
“不会的。”
07.
你给的拥抱，是世间最美的情话。
Fin.
